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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达:我与时代“同呼吸”
作者: 杨晨 王萌            发布时间:2023-2-3 18:2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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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北京夏季奥运会大幕拉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脚印”烟花一路绽放至鸟巢,正如开放、包容的中国迈向世界的步伐。当年,“低碳”这一概念也进入大众生活。

正是那一年,魏达从北京玉泉路出发,抵达青藏高原,开启日复一日的温室气体采样工作,与“碳”打上交道。

第二年,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召开,在世界范围内再一次掀起“低碳”浪潮,中国也不例外。此次大会又让魏达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工作。

时针拨至2022年,北京再次迎来奥运会。我国在场馆内外启用了众多前沿科技,诠释绿色和科技冬奥,让世界记住了中国“零碳冬奥”。而“低碳”“零碳”及“节能减碳”等概念,早已在国内深入人心。

此时,魏达也从“青稞”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学者,成为中科院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研究所一名研究员,并于今年荣获中国科学院青年五四奖章。

虽已数不清有多少个“不眠夜”是在青藏高原度过,但他深知,自己脚下的路已与国家发展紧紧交织在一起。

他不只是在“聆听”青藏高原的“呼吸”,更是和这个时代“同呼吸”、共命运。

坚守高原 多年如一日聆听植物“呼吸”

魏达至今都清晰记得“2008年6月20日”这个时间节点。当时他在中国科学院大学的课程大多已提前修完,导师便让他启程前往西藏,参与碳汇研究项目。

而后每年的5月1日,都是魏达的“劳动节”。

5月初,天气回暖,高原的植物返青,呼吸作用过程更容易被观察到,科研人员就以此为节点开始相应的监测工作。3月初,魏达便着手采购高原必备器材,准备齐全后打包托运至西藏。接着他动身出发,抵达台站后,休整一两天,于5月1日正式开启一年的工作,整个过程颇有仪式感。

因为植物的呼吸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过程,频率较快,再加上点位里涉及多种植被类型,需要连续观测,所以科研人员每周都要进行一轮样品采集,周而复始。“我们一般上午采集,中午到晚上测样品。这样的工作会一直持续到国庆节,结束后就带着满载数据的记录返回北京。”魏达回忆道。

在高原工作,首先需要克服气候带来的种种不适。这里天气多变,刚刚还是阳光普照,转眼就是大雨或冰雹。起初,野外台站连测样品的设备都没有,邮寄样品更是困难,从观测站到县城有50多公里,途中要翻越念青唐古拉山海拔5190米的垭口。魏达坐着摩托车,艰难摸索在高原公路上,脸和双腿冻到没有知觉,到了县城需要很久才能恢复。

魏达就这样扎根在观测站,一干就是8年。前几年主要侧重于对植物自然过程的观测,后期则主要做控制实验,模拟气候变化的情况并观察植物呼吸通量的变化。

在此期间,魏达采集了数万个空气样品,作为第一作者发表了10篇国际旗舰论文,其中在高原连续监测多年的成果投稿至全球变化领域国际权威期刊《全球变化生态学》。这些工作成为中国科学院碳专项的代表成果之一。

从点到面 走遍高原布局碳汇网络

基于8年的观测工作,魏达感觉手艺练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谋划将工作拓展,由点到面。一步一个脚印,魏达踏遍了西藏、青海、甘肃、四川藏区等地,走遍高原25个野外台站,只为获取更多第一手的实测基础数据。

野外科考时,雨雪、冰雹、大风和硬饼子、咸菜都是“家常便饭”,但苦中有乐。例如,在第二次青藏科考开启后,他们采集了高寒湿地、滑塌和热融塘等典型高寒地形的大量样品,累计获取了3600余条监测数据,为后续研究打下基础。

涉及的台站越来越多,人工采样已经无法满足。为了更好地认识青藏高原碳汇,目前团队已经在高原上架设了15套涡度相关监测系统,涵盖长江源、黄河源、羌塘盆地、喜马拉雅山等地理单元,超前布局碳汇监测网络。

“以前靠人工,我们只有以‘50cm×50cm’为一个样方进行监测,而仪器可以监测方圆百米内植物的呼吸过程,且频率极高,能达到一秒十次。”魏达的目标,就是能在高原上形成一个系统且植被种类覆盖齐全的观测网络,让这些“忠实可靠”的仪器,持续为认识青藏高原碳汇提供数据。

野外仪器架设过程也充满惊险。2020年国庆节期间,魏达带着科研人员和工程师共6人驶进可可西里无人区。刚出发十几公里,荒无人烟之地突然蹿出一头棕熊,一路跟着他们的车跑。

不知何时,两头野牦牛也加入了“追车”队伍,甚至从几百米外的侧面向车发起冲刺。野牦牛以速度快和蛮力著称,此前科考过程中就发生过越野车被野牦牛掀翻的事件。好在魏达和队友随机应变,让前面一辆车向前跑,后面一辆车掉头向后跑,野牦牛左顾右盼无所适从,渐渐精疲力竭败兴而归。为保险起见,晚间休息时,他们决定就睡在车里,方便撤退。

尽管有危险、有辛苦,高原反应也时不时让人睡不好觉、吃不下饭,但青藏高原一望无垠的风光和淳朴的民风,以及隐藏在广袤大地上还未被揭晓的“秘密”,都让魏达心驰神往。“不光是我们,地学研究领域里其他同仁们都对这个地方充满好奇。”

坚定信念 碳排放权就是国家的发展权

通过长期定位观测、野外科考监测、野外网络建设相结合,魏达和团队认识到,青藏高原碳汇是此前科学界预期值的4倍,气候暖湿化和生态管理有利于碳汇提升,相关研究发表于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这些工作一方面为认识气候变化下青藏高原碳汇变化提供了坚实的科学依据,也有效服务了国家碳中和目标的实现和青藏高原碳相关政策的制定。

“碳中和就是达到陆地碳汇与人类排放的平衡,我们研究的就是青藏高原究竟能够‘吸收’多少碳,而碳吸收量就意味着排放权,排放权就是我们国家的发展权。”魏达深感责任重大。

在刚刚踏入这个领域时,魏达还没有如此深刻的认识。本科期间,魏达攻读的是城乡规划专业,研究生考取的是自然地理专业,之后才被导师安排做碳源、碳汇方向的研究。起初他觉得,学规划设计最后能具化成一条路、一座小镇或一个工业区,可是“做碳汇却看不见摸不着”。

但在2009年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召开期间,他的思想发生了巨大转变。当时中国是世界第一大排放国,面临来自国际社会的巨大压力,而中国必须争取更大的发展空间。魏达听闻了会上的种种,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与国家民族息息相关。

提升碳汇,就是扩大发展空间,而做好碳汇工作就是保住“基本盘”。魏达所做的工作就是摸清青藏高原的碳汇“底子”,为后续工作打好基础。同时,他和团队也关注青藏高原生态工程在碳汇上的作用,为提升碳汇争取更多手段。

回望走过的路,魏达感叹,科研人员的职业生涯并不长,但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只干一件事、做好一件事,不容易却很值得。“我们每个人都很渺小,都是默默无闻终其一生,但从事的工作能够服务于国家发展需求,真的感到荣幸。”

他感恩于带他入行的导师和一路同行的课题组成员,更感恩这个时代赋予的机会和使命,只愿能更好地融入这个时代,“同呼吸”、共命运。

(作者杨晨系中国科学报社见习记者,王萌系成都山地所党委办公室主任)